瑢瑢用力揉面團，仿佛要把滿腔怒氣全發洩在上頭似的</p>

是她錯了，他寵她、捧她，讓她以為自己能與他並肩，可實際上，他們從來都是天差地別的，在他眼裏，她就是低賤，只有他厭棄她的分，沒有她拒絕的可能，她是奴、是見錢眼開的婢，他可以用錢、用身分教她仰望，而她……有什麽東西不是他的？</p>

他想給誰便給誰，不需要經過她的同意，也只有她還在癡心妄想，試圖在他身上留下印記</p>

她蠢、她笨，她無可救藥……</p>

顏芷薇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她的背影，她知道瑢瑢生氣、受傷了</p>

自己是女人，即便再遲鈍也看得出來，她與珩哥哥之間的不尋常</p>

可是她不想放棄啊！好不容易柳暗花明又一村，她不想放開手裏的幸福</p>

對不起她悄悄地在背後對瑢瑢說</p>

深吸一口氣，顏芷薇拉起甜美笑臉走進廚房，問道：“瑢瑢，你打算做什麽讓我帶回家？”</p>

“幾道小甜食，希望顏老爺會喜歡”她面無表情回道</p>

“喜歡喜歡，肯定喜歡的，我爹啊，是個很好的人呢，我爹只有我這麽一個女兒，從小都把最好的東西留給我，知道我好甜食，常給我買小點，他就沒少寵過我”</p>

“姑娘幸運”瑢瑢極力敷珩</p>

“你會喜歡我爹娘的，我保證”</p>

她的爹娘與她無關，她不必喜歡或不喜歡，瑢瑢嘴上沒應聲</p>

見她不語，顏芷薇拉住她折騰面團的手，決定開門見山，“瑢瑢，你知道的，我和珩哥哥之間的情誼，那是從小處來的，任誰也打不破，我希望他好，他也希望我好”</p>

“所以呢？”這是炫耀？</p>

“這些天我也看清楚了，你與珩哥哥之間的關系不一般，珩哥哥告訴我，你們是患難之交，如果沒有你，也許他早就把自己給搞死了，他看重你、喜歡你這話聽在耳裏，我心底很不舒服，可是再不舒服，都抵不過我希望珩哥哥快樂的心思</p>

“瑢瑢，我們好好相處吧，我保證待你如親妹，我爹娘也會疼你如親女，我絕不會當你是婢女賤妾，我們共效娥皇女英，一起服侍珩哥哥好嗎？”</p>

這次瑢瑢不忍了，她沒把繞在舌尖的話吞回去，“不”</p>

“不要嗎？不行嗎？不可以嗎？我都願意為珩哥哥妥協，你就這麽不樂意見他快樂？”</p>

顏芷薇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，珩哥哥可是靖國公呢，待這場戰爭打勝，皇上必定又有重賞，這樣的青年才俊，哪個姑娘拒絕得了？</p>

“沒錯，不要、不行、不可以，在感情婚姻裏面，我很自私，不允許丈夫身邊有第二個女人，所以別跟我談娥皇女英，更別跟我說什麽親如姊妹”她說得斬釘截鐵</p>

顏芷薇眉心緊皺，“為什麽，你這般自私？”</p>

瑢瑢沒回答，從對方手裏抽出自己的手，繼續和面團奮鬥</p>

顏芷薇不死心，繼續勸道：“你知道的，我和珩哥哥之間的情誼絕對不會輸給你”</p>

是，瑢瑢清楚得很，他是可以為顏芷薇終生不娶的，自己從來沒有也不敢與她較勁</p>

“你這是想讓珩哥哥為難？”</p>

怎麽會為難呢，不就是少一個婢妾，天底下女人多得很，靖國公一招手，還怕沒有女人擠破頭上前？</p>

“瑢瑢你說話啊，你不說話，憋得我心慌”</p>

真荒謬，一個穩坐泰山的勝利者，竟然向一個輸家求說法？</p>

甩掉面團，瑢瑢轉身看著顏芷薇，認真說：“放心，我從不為難任何人，得不到我想要的，我會幹凈轉身，爺既然已經選擇了杏花就無權遙望榕柏，你放心享受屬於你的春光，不必擔心我去搶”</p>
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她想放棄珩哥哥？</p>

“顏姑娘是個聰明人，相信不需要我說第二遍就能明白我的意思”</p>

顏芷薇當然是個聰明人，光看見荷包外頭的美玉，就曉得她的心思，怎麽可能不明白她的意思？</p>

“你說到做到？”</p>

“我從不是言而無信之輩”</p>

顏芷薇點點頭，深吸氣退出廚房，可臉上的笑意只維持住片刻，她想到，瑢瑢能輕易放棄，那珩哥哥呢？萬一珩哥哥意志堅定呢？</p>

行李已經打包好，天未大亮，瑢瑢起身伺候季珩洗漱穿衣</p>

昨夜兩人溫存數回，這份溫存讓季珩未離家先戀家</p>

這裏不是他的家，但是很快地，他會給她一個真真正正屬於她的家，一個能為她遮風避雨、再不教她受委屈的家</p>

“給我寫信”捧著她的臉，他戀戀不舍</p>

“好”</p>

“記得我給你的風鈴，有必要時，就讓田露、田雷過來”</p>

“我記得”</p>

“有委屈不要生生受著，盡避向賢王爺求助”</p>

那是他欠他的，敲走瑢瑢三成利潤，又狠狠算計他一筆，賢王半點不吃虧</p>

“我不會讓自己委屈”</p>

“別去城門口送我”他怕自己會邁不開雙腳</p>

“好”</p>

“離情依依嗎？不如讓丫頭女扮男裝隨你出征”鬼先生涼涼笑道</p>

表先生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副盔甲，穿上身，竟也有幾分將軍氣勢，他說要隨軍出征，</p>

要將沒教會季珩的，一一教會</p>

那是打仗，不是玩鬧季珩在心底回說</p>

“誰說玩鬧了，丫頭懂得醫術，可以跟在身邊幫你”</p>

我不想她涉險</p>

“這麽為她著想啊，既然如此，又和顏芷薇牽扯不斷，你是在欺負誰”</p>

什麽牽扯不斷？別胡說</p>

“我有沒有胡說，你比我更清楚”鬼先生輕笑一聲</p>

季珩撇撇嘴，他要把握時間與瑢瑢對話，索性對鬼先生的話聽而不聞</p>

“我話說完了，你有什麽想說的？”季珩又問</p>

瑢瑢抿唇，半晌後道：“吃穿藥物我已經交代田雨，如果有危險，田風會帶著爺逃跑，請爺務必記得，留得青山在、不怕沒柴燒，馬革裹屍是無能之輩的做法，真正的英雄能忍胯下之辱，創造新局面”</p>

季珩想笑，她這話打翻一竿子想為國捐軀的武人</p>

不過為教她安心，他回答，“爺記牢了，爺這座青山定會為你好好護著”</p>

她點頭道：“相處半年有餘，爺應該明白，瑢瑢不是坐以待斃的性子，更明白我有手腕、有本事，天底下沒有人可以給我受委屈，爺該相信，我會把日子過得很好，所以不必為我擔心”</p>

說大話！這麽有能耐，怎就教季學欺負得連命都沒了</p>

想到季家二房，最近那一家運氣更壞了</p>

季懷任上貪瀆的事被爆出來，皇上令人查封季家財產，還命大理寺徹查此事，而劉氏放的印子錢也被倒了，饑寒交迫的日子將近</p>

“爺信你，不過爺人在軍中，你別教爺擔心，記得常給爺寫信”</p>

“好”在細細叮囑間，她將他送到院子門口，交給田風、田雨</p>

兩頂轎子將季珩和賢王送出王府大門，今天是京城許多有志男兒的大日子，今朝出城，待他日凱旋，他們都期待名祿加身</p>

賢王妃看著跪在膝邊，哭得一把眼淚、一把鼻涕的義女，心裏覆雜無比</p>

她喜歡芷薇，因為年少的自己也是這樣一派天真的性情</p>

那年皇帝賜婚，她滿懷憧憬嫁入賢王府，盼著與王爺情深意濃，盼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，哪知道，他心裏的那個人不是她</p>

他為喜歡的女人遠赴梁國，遺忘家中的新婚嬌妻殷殷盼望，在他心裏，她只是個為他掌理後院的管事</p>

終於那女人死了，他回到京城，她盼著全新的開始</p>

她用盡所有努力想博得他歡心，她認為再冷再硬的石頭總有被焐熱的一天，只是一天天</p>

熱清被澆滅、心漸冷，.她的天真爛漫被光陰摧折，心化成一灘死水，再也激不起熱情</p>

這一輩子就這樣了，她想</p>

然後她遇見芷薇，仿佛遇見年輕時的自己</p>

她非常喜歡芷薇，喜歡她的故事，也心疼她的故事，她但願芷薇能夠得到自己得不到的幸福，所以當芷薇嘴裏喊出珩哥哥三個字時，她就打定主意要成全芷薇的愛情</p>

沒想到季珩竟和王爺一樣，心系著別的女人</p>

多年下來，穩坐在這個位置上，她可以毫不眨眼地弄死一個小婢女，只是經驗教會她，死人的贏面比活人更大，所以她放棄這個作法</p>

“義母，您就答應我吧，我有一點武功，能護住自己的”</p>

“別胡鬧，打仗不是開玩笑的”賢王妃皺眉</p>

“珩哥哥腿腳不便，太子不可能讓他拿刀槍與敵軍對打，他是出謀劃策的，跟在他身邊，我不會有危險”</p>

“你怎麽就認定隨他出征，贏面會大一點？”</p>

“珩哥哥重感情，他之所以看重瑢瑢，是因為患難相交，若我也在戰場上與他患難與共，我在他心中的分量，絕對會比瑢瑢更重”</p>

她更看好自己，終究他們相知相交，相識得更早、更久</p>

賢王妃輕撫她的明媚臉龐，那年為了愛情，自己也曾像芷薇一樣奮不顧身，可是……很委屈呢，飛蛾撲火，無人顧憐，大家都說她幸福，說即使膝下無子，王爺仍待她如初</p>

是啊，府裏沒有側妃姨娘，他能給的全給她了，只除了心，他的心早已隨著那個女人死去……</p>

“這樣吧，我喚瑢瑢過來，如果她肯點頭，願意與你共侍季珩，你就乖乖待在王府裏，行不？”</p>

顏芝薇重重咬唇，回答，“行”</p>

但她知道瑢瑢不會同意的，她寧願玉碎也不將就瓦全</p>

賢王妃淡淡一笑，男人都是這樣，得不到手的最好，當年她之所以輸給淑妃，不就是輸給王爺心底那抹不能得償的妄念？</p>

若瑢瑢教季珩得了手，天長地久的……有賢王府在後面支持著，季珩自然會更看重芷薇，就算沒有，但凡她使一點手段，都能教瑢瑢翻不出浪花</p>

“去屏風後頭待著吧”</p>

不多時，瑢瑢讓賢王妃的人喚來了，垂首站在賢王妃跟前</p>

“聽說你有一手好廚藝，王爺用你的手藝交換為季珩療毒？”初初見面，賢王妃沒發現她竟是如此的花容月貌，恐怕季珩對她上心，不僅僅是因為患難之交</p>

“是”這是事實，滿府皆知，她沒有否認的必要</p>

“聽說你的女紅、醫術都不錯，還會認字讀書”賢王妃口氣不善，略施了幾分威勢</p>

“王妃謬讃，瑢瑢只是略窺其門”</p>

榮辱不驚，挺沈得住氣，這樣的女子，芷薇未必是對手，賢王妃皺眉道：“本王妃有一事相求，不知瑢瑢姑娘能否應允”</p>

“王妃請說”</p>

“我想讓你作為陪嫁侍妾，與芷薇一起嫁入靖國公府，如何？”</p>

陪嫁侍怎地人人都這樣看她，她長得一臉卑賤嗎？“回王妃，瑢瑢不願意”</p>

“靖國公府可不是一般門楣，難不成你以為自己能當上季珩的正妻？”</p>

“瑢瑢自知高攀不起，從不作枝頭鳳凰夢”</p>

“既然認分，那就乖乖為妾為婢，我相信季珩和芷薇不會為難於你，賢王府也不會”</p>

咬了咬牙關，瑢瑢擡頭與賢王妃對上眼“回王妃，我不允”</p>

“你以為我是在同你商量？”</p>

“不論是商量或命令，都恕難從命”</p>

“大膽！如此賤婢，打死都不冤”</p>

“回王妃，我不是王府賤婢，死活由不得王妃作主”</p>

“我堂堂賢王妃，弄死一個女人，還輪不到旁人過問”</p>

瑢瑢一語不發，明知道她將在未來負責王爺的一日三餐，她賭王妃不敢！</p>

握緊雙拳，她不允許自己害怕</p>

瑢瑢看著賢王妃，賢王妃看著瑢瑢，兩人用眼神對峙</p>

瑢瑢的不屈勾起賢王妃的憤怒，這麽硬的脖子，是沒見識過快刀嗎？</p>

不過瑢瑢賭對了，她不敢弄死她，怕弄巧成拙，深怕季珩和王爺怪上自己</p>

“你可知道，季珩帶芷薇出京？”</p>

季珩帶顏芷薇出京了！心臟劇烈收縮，摧心疼痛一陣陣，他們感情就這麽濃厚，厚到一刻都不能離分？</p>

難怪不要她送行啊，可既然如此情深義重，何必要迫她為妾，兩人的世界豈不是更完美？</p>

因為……顏芷薇愛爺，愛到全心全意為爺著想？因為她是溫良恭儉的好女人，願意為爺愛屋及烏？</p>

她該說顏芷薇是聰明還是笨，她就這麽有把握這樣做能得到男人的一世忠心？</p>

垂眉不語，然心在滴血，不怕的，說一百次不痛，還會痛？那就講一千次、一萬次，終有一天知覺麻痹，愛情死去，疼痛就將遠離</p>

“等兩人返京，也許連孩子都有了”賢王妃又道</p>

所以呢？要她說聲恭喜嗎？對不起，她還沒豁達到這等地步</p>

“不管你點不點頭，國公府的主子都不會是你”</p>

炳哈，怎麽這樣好笑，都說過無數次了，為什麽沒人相信，她對那個位置從不心存妄想？怎地一個個都認定她野心大？</p>

“許你一個婢妾之位，已經是芷薇寬宏大量，你別奢望更多”</p>

既然她講什麽都沒有人把話聽進去，她不想說了</p>

見她沈默，賢王妃越發惱怒，就這麽一塊頑石，怎會有男人瞧上眼？</p>

賢王妃恨恨咬牙，不信她不屈從，她揚聲喊，“來人，把她帶下去看好，不許她出院子”</p>

囚禁她？像季學做的那樣？瑢瑢拳頭握緊，凝目相望，嘴角噙起一絲冷笑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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